作者 | 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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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了两套衣服后，突然发现试衣镜上面有一个类似纽扣的‘黑点’。”

2019年，深圳市民钟女士在龙华ICO购物中心优衣库试衣时，意外发现试衣间内藏有针孔摄像头。

当她用力扯下这个“纽扣”，发现是一整套偷拍设备，存储卡里可能记录了她最私密的试衣过程。

这起事件以警方拘留一名科技公司员工告终。

6年后的今天，优衣库再次陷入“偷拍门”，但这次的主角不再是外部不法分子，而是优衣库自己的员工，偷拍目的也从寻求刺激变为防范盗窃。

走进优衣库，你可能正被数十双眼睛暗中观察，甚至是拍摄、标注。

你的照片也许正在几百人的内部群里流传，被打上“11号”的标签——这是优衣库内部对“小偷及可疑人员”的特定称谓。

陈先生记得清清楚楚，他在广州的四家不同优衣库门店都遇到了被店员“一眼认出”的情况。安保人士表现出“很警觉”的样子，总在他不远处来回走动。

另一位消费者鞠女士的遭遇更让人哭笑不得。

她曾在深圳某店请店员帮忙处理过一条从其他门店购入但忘记拆防盗扣的丝巾。等下次她进入广州的一家店铺时，就遇上了“走到哪保安跟到哪”的待遇。

还有网友分享说，自己曾在广州某优衣库门店为妻子寻找一件衣服很久未果，后来去佛山店时，竟被店员精准点出“您从广州找到了佛山”。

这些可不是个别消费者的错觉。

九派财经采访了优衣库好多不同区域的在职和离职员工，证实了部分优衣库门店确实存在偷拍可疑顾客的行为。而且这可不是基层员工自己瞎搞，是某些区域经理下的指令。

图注：社交平台上关于在优衣库“被当小偷”的讨论

一位受访者告诉记者，他曾拨打员工热线反映过“偷拍”问题，但并没有下文。

一位优衣库前员工向记者展示了留存的“疑似小偷的顾客照片”相册录屏。

被偷拍者有戴口罩背包路过试衣镜的中年男子，也有伸手要取模特身上衣服的年轻女性。

拍摄角度各种各样，有从监控截出来的正脸图，也有用手机抓拍的背影，还会用红框把背包这些明显的随身物件标出来。

消息曝光后，全网炸锅了。

有人觉得无所谓，说商场里到处是监控，不奇怪。

但这话经不起琢磨，监控是安在明处的，而且一般影像资料不会随便流传。

可你拿手机悄悄拍我正脸，还发到几百人的聊天群里指指点点，这味道完全变了。

另一个网友说得在理，他说这压根不是防不防盗的问题，是哪怕我真偷了东西，你也没权利把我照片到处发。还没定罪呢，凭什么先给我“公示”了。

认为这明显越界了：“监控和用手机偷拍是一回事儿？大街上也有监控，但如果有个人拿着手机对你偷拍，你愿意吗？”

还有人指出：“安排人全程看监控不行吗，干嘛偷拍人家？”

更有网友一针见血：“没办法，优衣库太好偷了。”

说优衣库“太好偷了”，可能不是夸张。

自称在优衣库工作过的网友透露，有门店一个月丢货能丢10万元，现场抓到过偷轻薄羽绒服的大妈，而且还有团伙作案的情况。

在日本，情况可能更严峻。日本每年因窃盗造成的损失高达346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72.5亿元）。

大阪警方曾逮捕3名越南籍女子，她们涉嫌在优衣库连环盗窃。

她们供称受越南国内某人指示，频繁往返日本与越南，每次盗窃可获报酬。

这些女子在大阪、兵库、东京等地的优衣库门店共实施了37起盗窃，造成总损失达123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1.3万元）。

小偷们是怎么在优衣库得手的？

武昌万象城曾发生一起典型案例。

去年10月，无印良品和优衣库的店员分别报警，称有顾客在试衣间内试衣服时把吊牌扯掉，乘人不备把衣服偷走。

图注：偷窃犯在扯吊牌

小偷的作案手法相当熟练。他们会在试衣间撕掉RFID电子标签，将吊牌藏在隔间顶部或凳子缝隙，然后直接穿走衣物。

图源：小红书

这些偷来的衣服去哪儿了？

真有人挂上闲鱼当所谓“专柜代购”卖，价格低得离谱，还保证正品。你说这产业链是不是挺讽刺。

由于优衣库淘汰了需要手动装取的EAS防盗磁扣，改用易扯掉的RFID标签，给小偷可乘之机。

防盗难度也随之增加。

一位离职员工解释，只有当消费者把未付款的衣服带出门的瞬间，才能确认为“被偷了”，这种事情很难从“正在偷”的时候制止，重在“预防”。

优衣库的开放式陈列、少干扰购物体验的理念，原本是为了让顾客更自在，却也成了防盗的难点。

这种两难处境，正是优衣库防盗策略被异化的根源。

优衣库面临的防盗困境，是整个零售业的缩影。

2023年，沃尔玛在美国因有组织零售犯罪损失数十亿美元；2024年，英国零售商在防盗上花费18亿英镑，创下历史新高。

优衣库创始人柳井正曾说：“在过去40多年里，我们并非仅着眼于业务扩张。我们还一直在思考，如何造福于社会？思考为了什么而做服装？”

然而，当防盗手段开始侵蚀消费者信任，这种经营哲学正面临挑战。

图源：小红书

合理的安防措施与过度防范之间的界限在哪里？

国外一项研究表明，93%的顾客会注意到商店安保系统，但只有10%认为其会影响购物体验。

真正引发反感的不是防盗行为本身，而是防盗的方式。

2025财年，优衣库在大中华区收入同比下滑4%，营业利润减少12.5%。

当业绩压力增大，部分门店可能采取急功近利的极端防盗方式，进一步恶化消费者体验。

相比之下，河南胖东来超市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做法。他们会寻找消费者偷盗背后的原因，对处于特殊困境的偷窃者给予钱物帮助甚至帮忙找工作。

这种基于信任和善意的做法，在熟人社会环境中取得了良好效果。

科技的发展让商家有了更多防盗选择，从传统监控到人脸识别，上海一些超市曾试图形容消费者心情并标记“可疑对象”，最终被检察院责令拆除。

技术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一位零售业专家说得直白，偷窃问题“再过100年也还是存在”。

真正的挑战不在于彻底消灭盗窃，而是在维护权益的同时，保持对消费者的基本尊重。

当企业把每一位顾客视为潜在的小偷，它失去的不仅是顾客好感，更是品牌长期建立的信任基础。

防盗手段可以不断升级，但失去的信任却难以重建。